2015/9/6 14:13:09
來源:圖說天下網這些天在讀蔣勛先生的《手帖——南朝歲月》一書。
蔣勛先生在談到南朝二王書風時曾有這樣一個觀點:我們面對二王手帖式的作品時,總是被作品的字形、章法、結構所打動,卻很難揣摩到二王當時的心境。確實如此,我們當今的書家面對二王,是仰視的,仰視的是他書法的至高無上和難以企及的氣息,其實對于二王,我們更加難以追加的是他們的心境。比如面對《喪亂帖》、《姨母帖》隨手拿來臨池是一種習慣,卻難以習慣一字一字去研究王羲之的心境。對于南朝文人,他們的內心是逃離北方之后的世族悲涼,當大勢已去,親人逝去,不得已逃到南方一隅,內心是說不出的失落與凄慘,當然正是這樣的偏安,卻讓他們對平靜生活有了幾分緬懷,他們遠離戰爭,幾十年的時間可以潛造文心、細品玄學。也正是在這些年,中國歷史上文學、藝術的高峰達到一個頂峰,陶淵明的詩歌、王羲之的書法、顧愷之的繪畫、桓伊的音樂,真是無法想象當時的盛況。
對于二王的作品中所流露出來的情感是需要我們去揣摩和分析的,當我們了解到王羲之逃離南方途中看到尸殍遍野的景象時書寫的《姨母帖》,他所說的“哀痛摧剝”、“因反慘塞”其實能看到他是對人性的極大悲憫,而不僅僅是對姨母的哀思。我們再來看王羲之的《喪亂帖》,他所說的“先墓再離荼毒”,當聽說祖先的墳墓被蠻人挖掘,尸骨拋原野時,他的心情是何等的“悲催”?這種悲催是“痛貫心肝”,是讓他撕裂心肝一樣的疼痛,所以他兩次提到了“奈何奈何”,最后“臨紙感哽,不知何言”,不知道怎樣去表達他痛心的感受了。當我們去換位思考理解他的心境時,還會以一種閑事的心境去臨習《喪亂帖》、《姨母帖》嗎?當我們還在糾纏于他的字形、字勢時,是否感覺我們已經小眾化了呢?追求王羲之的氣韻、氣息怎么才能達到呢?恐怕真的不是從表面才能學到吧?
因此,對于當今的“二王”書風,我一直覺得其實很多人都只是學了“二王”的影子,而沒有真正理解“二王”,沒有將自己融入到“二王”的影子里面。中庸的思想讓我們對美無形中產生一種流麗的華美,每個人都可以把字寫得很漂亮,很甜美,卻在漂亮之外很難達到藝術的思想性與技法性的無上統一。美可以是漂亮,但是漂亮卻不一定是美,因為美有丑的表達,丑到合理的表達也是美。當然,很多人認識到這一點,他們在極力突破一種固有的范式,將“二王”的姿態進行變化,試圖把“二王”從甜美的一面剝離開來,于是便產生了一種名為“畫圖式”的結構法,將“二王”的手札進行結構分析,從字、行、章法等方面通過物理造型進行解析,這種方法其實是表明當代人看到了“二王”手札美的方法,我們通過各種分析去還原“二王”,當二者無意統一時,可以進行適度的延伸表達。這是我們在學習“二王”時有了很大的提高。其實,我們對于“二王”的手札學習,應該有幾方面的學習方法去掌握,一個是剛剛講到的物理性學習,除此之外,我們還要設身處地地將自己對“二王”的情感融入到學習當中,我們看到了“二王”作品中字的大小參差錯落,看到了字組的錯落,看到了線條粗細的爛漫,我們所看到的都不是“二王”故意為之的,而是他隨心、隨性表達的一種心境的折射,我們明白這一點后,當我們臨習當中感覺到沒有將這些東西表達到一模一樣,卻在心境上追到王羲之,那么你的作品也是感人的?!盎拧北取叭牍拧币呒壍亩?。
我們談及“入古”與“化古”的話題,不得不提到李明。學習先賢的佳作,往往剛接觸的時候會把字形當做首要解決的問題進行學習,比如“二王”手札,當我們對內容沒有清晰的概念時,學習的時候只能去學習字形與字態,然后再分析行氣與章法,這是我們學習古帖的方法,也是我們所認識到的“入古”。我們看李明的一些臨摹作品,他在“入古”的問題上是有他自己的想法的,比如我們看他臨摹蔡襄的手札,他有能力將蔡襄手札的字形、字勢表現的很是到位,所謂到位就是在點畫、線條的經營布置上能做到極其準確,在此基礎上還有一定自己表達的空間,這就是“化古”的層面,從“入古”到“化古”是要經過一個跳躍的,李明在把握古帖的姿態之后,把古帖進行適度的變化,這種變化是在合理的基礎上進行演繹的,從線條的粗細變化、點畫的輕重變化等各方面進行夸張性的表達,沒有離開古人半步,卻很好的進行了自我的表達,這就是李明臨摹古人的方式,他沒有忘記古人,更沒有忘記自己,這種“古”“我”合一的情境其實就是我剛剛談到的“換位”方式是一致的,所以我們看李明的臨摹作品,其實都是一件獨立的藝術作品,他不拘古,也不離古,卻將具有自己風格的東西融匯進來,是令人欽佩的。
李明將這種表達延伸到他的創作中,從中凸顯出他非凡的表達能力。李明對于“二王”的學習是很有見地的,他的行書風格在“二王”的影子里進行了“寬域式”的變化,他將“二王”之“下”的古帖也進行深入分析,通過系統的學習再返回來“潤化”“二王”,等把一切相關的古帖進行學習之后,再來表達“二王”,他明顯有了獨特的藝術語言。李明善于寫小字行草書,他善于把握手札式、手卷式的形式進行創作。他的這種能力一定是得益于“二王”及明清文人書法,對章法的控制程度很是到位,我們看他的信札作品,每一件作品都很有看頭,從字的錯落、線條穿插、大小對比等方面都極其到位,字的連貫、行氣的表達等也充分表達出來,我想他是“化古”了,對古人的東西并沒有“拿來主義”,他是經過認真分析和思考的,在這之上他還將自己的情感融入到作品中,點畫狼藉中絕沒有無端的造次,而是在理性中進行情感的宣泄,我想他在臨摹古人作品時是理解到古人的心境的,所以在他創作時有了參考的依據。
前段時間我在一次展覽中見到他一批草書作品,很是驚異,于是也向他表達了我當時的感覺。我們都知道里面的行書或者摻雜著某些草字的行書是很精彩的,但是沒想到他這段時間將草書的表達也上升到了一個高度。李明的草書顯然是取法孫過庭的,他將孫過庭的筆法進行了夸張演繹,尤其是頗受爭議的“折紙書”筆法,盡管大多數學者并不認同“折紙書”這種筆法,但是對于學習者來說,從這個筆法上有所收獲也是不錯的方法。李明將這種所謂的“斷筆”進行了夸張表達,應用在以“二王”為基調的行書層面上,可想而知,他的這種嘗試是很有看頭的,他的這種草書用筆更加不太講究細致,草率、恣肆甚至荒誕,他都“任性”的表達,但這都沒有影響到作品的氣息,盡管這樣的方式還是未能夠達到一定的高度,我想他的這種探索方向是正確的。
李明的行草書作品,這幾年的發生了很大的變化,從最開始的“甜美”,到目前的“天真爛漫”,我想他一定是在思想上有了自己獨到的見解,李明不斷地去思考、去研究古人,從方式到方法,他用“實驗性”的角度去踐行自己的理念,他是一位真正的書法家,這種“知行合一”的做法值得大家去學習。文/賀進